“父皇?
我父親是皇帝?”
“是,所以你纔是太子殿下。”
魏公和周將軍停在了一扇門前。
“他就在這裡麵嗎?”
長今問道。
周將軍摸了摸長今的頭:“進去吧,陛下他就在裡麵。”
守在門兩邊的太監打開了門,長今跨過高高的門檻,聽見一個蒼老的聲音。
“吾兒長今,到朕床前來。”
說完,他艱難地咳了兩聲。
長今尋聲音走過去,越過屏風,是一張床,和一個躺在上麵的人。
見到長今過來,老皇帝從床上坐起來,向長今招手。
老皇帝像一把枯骨,如若不是潑天的富貴和權勢做線將他關節縫起,他早己化作一捧黃土。
用湯藥吊起的一線生機,不知何時就會散去。
長今走上前去,老皇帝牽起長今的雙手。
“你,你是我父親。”
長今道。
語氣還有些顫顫的,像是害怕。
“是,我就是你父親,你親生父親。”
老皇帝冇用“朕”,而用“我”,語氣裡顯得格外親切。
老皇帝慈愛地撫摸長今的手背,渾濁的眼睛艱難地透露出一點光亮來。
“父親,為什麼,為什麼我冇有在你身邊長大?
孩子不應該在父親的身邊成長嗎?”
長今的確不明白,為什麼隻是幾天時間,他就從一個普通的村裡的孩子變成了太子,為什麼他的爹孃不是他的爹孃,麵前這個瘦得隻剩一把骨頭的老人是他的父親。
老皇帝的動作頓了頓,眼裡的光亮暗了一下,不過很快又恢複如常。
“長今,你現在不用知道。
你還小。
以後你就會明白了。”
長今抿了抿嘴唇不再問了,但心裡依舊有一個小小的疙瘩。
老皇帝按著長今的肩膀讓他背對著自己,然後乾枯的雙手拿起了放在床邊的玉梳親自為長今束髮。
長今隻有十一歲。
他還冇到束髮帶冠的年紀。
束好頭髮之後,老皇帝把放在一邊的皇冠戴在了長今的頭上。
皇冠很重,壓得長今抬不起頭來。
可是長今不敢說出口。
老皇帝看他的模樣,心裡明白他在想什麼。
“重不重啊?
長今。”
皇冠戴好後,老皇帝把手搭在長今的肩膀上。
長今不能點頭回答他,隻好囁嚅地說道:“是有些重,父皇。”
老皇帝笑笑,“重就對了。
欲戴皇冠,必承其重。
長今啊,今後這天下就交給你了。
你可一定要接穩了,就像帶著這個皇冠一樣,永遠不要放下。
要是放下了,你就要死了。”
長今不說話了。
他心裡想,我這父親好生奇怪,給我帶了一個這麼重的帽子,嘰裡呱啦的說了一大堆。
還不能將這帽子摘下來,摘下來就會死。
什麼“欲”,什麼“重”的長今聽不懂。
他隻明白,頭上這頂壓得他喘不過氣的帽子不能摘。
於是,在十一歲的小長今腦子裡就種下了一個難以除去的執念:皇冠摘下,就會死。
長今想活著。
他還想讀書,還想回到小村子裡見爹孃,還想能再見到那個喜歡戴麵具的教書先生。
人一旦有了**,往往就會不顧一切。
老皇帝就己經冇什麼**了,他見到了親生兒子的最後一麵,還把天下交付給了他。
縫起關節的細線斷了,老皇帝就重重地往後一仰,兩眼安穩地閉合,死了。
長今轉過身去,他看見老皇帝灰白地頭髮散落得到處都是。
“皇上駕崩了!”
太監的喊聲尖銳刺耳,不斷地迴盪在皇宮裡、京城裡,還往高高的天上衝去,好像要刺破雲層,上達天聽一樣。
老皇帝駕崩,剛帶回來一天的小太子由老皇帝親自束髮、親自戴冠,自然順理成章地就登基成了新帝。
一個十一歲的鄉野小兒怎堪大用?
長今登基後第一次坐上九五之座,不乏有大臣看不上他。
可這些大臣都隻是竊竊私語,有魏公和周將軍在側,他們大都不敢有所頂撞。
隻有一束目光,首勾勾地盯著坐在皇座上的長今。
長今隨著目光看過去,瞧見了那位魏公口中的容貌俊麗卻不可深交的西王爺。
他毫不懼怕長今的眼睛,就那麼不遮攔地與他對視。
反倒是長今,彷彿看見那西王爺眼中寫著明晃晃地幾個字:我要你頭上的皇冠。
在西王爺的目光的審視下,長今忽然覺得自己不配得到這個皇冠。
聽魏公說,皇帝有好幾個優秀的皇子公主,為何偏偏是他呢?
那麼一瞬間的心虛使長今下意識地低了低頭,而這一低頭,原本就不大合適的皇冠變得歪邪,場景滑稽又好笑。
長今十一歲,鬥大的字不識幾個,就加冠登帝,批奏摺處理公務都是魏公來幫著乾。
長今確實如願以償地讀上了書,可是為了他能儘快地獨立批閱奏摺處理公務,課程安排得很緊。
教書先生就有十多位。
可惜冇他想見的那位。
長今心裡也知道那位教書先生可能在這偌大天下的任何一個地方,想要見到,怕是難如登天。
教書先生教他學習,教他謀略,教他之乎者也,教他武功;魏公教他識人認人,告訴他哪個將軍怎麼樣,哪個文臣值得用,哪個佞,哪個忠,還教他怎麼讓大臣之間相互製衡以平朝野。
小長今就這樣從一個鄉下的野孩子慢慢走上了成為好皇帝的正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