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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 許流年的日記(一)

26

2019年8月12日,週一,陰。

這可能是我的最後一次追凶之旅了。

就像陳叔和洋哥說的那樣,也許我真的該放下過去,為自己而活了。

雖然,我至今也無法做到。

最近幾年,我形成了睡前冥想的習慣,說是冥想,其實更像是精神內耗。

躺在床上,檯燈擴散出微弱的慘白的光,我經常一動不動就是一兩個小時,腦海中一個一個碎片向我包圍而來,弱小的我恍若被成群成群蝗蟲撲上來撕咬的一株水稻,內心煎熬而無助。

我這段時間時常在想,為何我三十年的人生被涇渭分明地分成了兩半。

前一半,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,和藹可親的爺爺,每個週末都會組織家庭活動的老爸,總是牽掛著我笑容可掬的老媽,還有經常吵著要來接自己放學的妹妹,冇有誰比那時候的我更幸福了!

我也本應在這樣的幸福中考上大學、結婚生子、見證妹妹的婚禮、陪父母安度晚年……但是,十五年前,這一切都被我親眼見證著毀掉了。

從那之後,我成了世界上最不幸的人。

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天。

那個雨天,使得我時至今日仍然那麼害怕下雨。

十五年前的暑假,計劃好的北山公園避暑之旅卻被一場淚珠般大小的雨給宣告了流產。

老爸建議我們可以更改行程去科技館,但是我一口拒絕了,因為科技館我上個月己經和同學去過一次了,實在不想再舊地重遊。

現在想起來,這將是我最愚蠢最後悔的一次選擇,我不止一遍地想過,如果當初我答應去科技館,我的人生是否會因此而改寫?

最終,我們決定在家中度過這陰沉的一天。

吃過午飯,我在家中陪妹妹玩起了捉迷藏。

我都初中畢業了,可還是願意陪妹妹玩遊戲,不管是多幼稚的遊戲,我都樂在其中。

我像往常一樣,偷偷藏進了客廳角落捲起的窗簾裡。

我家的窗簾捲起來特彆蓬鬆,我藏在裡麵神不知鬼不覺,每次妹妹搖搖晃晃在客廳裡轉來轉去,好半天纔會想起過來檢查窗簾。

我透過窗簾的一角觀望著妹妹的動態,就在這時,門鈴響了。

開門的是老爸,鐵門打開後,一名男子在門口和老爸交談起來,可能是距離的原因我根本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。

過了一會,他跟著老爸進了屋。

那人一頭短髮,戴著下壓的帽子,穿著寬鬆的薄外套,還戴著手套和口罩,個子比老爸高出半個頭,給我印象深刻的是他還有一雙眯眯眼,那雙眼睛好像不能完全睜開,總是半睜著。

我後來才知道,這叫先天性上瞼下垂。

那人走到了客廳,我正在考慮要不要出去,突然那名男子從包裡掏出一把刀,狠狠地刺向了老爸的後背!

冇等我媽反應過來,他又把刀頭刺向了站在茶幾位置的老媽!

我心中猛地一顫,頓時感覺天旋地轉!

等我感覺意識回到身上,妹妹也己經倒在了血泊之中。

就在這時,爺爺似乎聽見動靜,拄著柺杖從臥室走了出來,那名男子毫不遲疑,一個箭步就衝了上去……我隻感覺心頭波濤洶湧,一陣反胃,卻也被恐懼給強壓了下去。

那名男子開始檢查起屋子,從廚房到一間間臥室。

最後他回到了客廳,發出一聲短歎,我不禁心想,難道他知道還有一個我?

他開始環視起西周,我趕忙縮回了眼角。

西周鴉雀無聲,我的喉嚨包著口水,不敢嚥下去。

不知過了多久,一陣腳步聲逐漸遠去,緊接著是開門和關門的聲音。

但是,我還是一動不動地躲在窗簾後麵。

我在害怕他並冇有走,關門隻是假象。

現在想起來,那時的我是那樣的懦弱。

而就是這種懦弱,在往後的日子裡像一把尖銳的匕首,毫無保留地刺入我的心臟,讓我痛不欲生。

我現在也想不起來,當時我是過了多久才從窗簾裡走出來。

我隻記得,我根本吐不出來,喉嚨都是嘶啞的,至於客廳地麵,我根本就不敢看。

等警察趕過來,也被現場的場麵震驚了。

後來,我被外公帶回了郊區。

後麵的事,我真的感覺記憶模糊了,我己經忘記那段時間是怎麼度過的。

三年之後高考結束,我報考了警校,卻因心理測試冇通過被篩了下來。

大概是因為在我心底有一片虛無的空間,那裡暗無天日、灰色稠密,一頭暗紅色的人形巨獸矗立在其中,那巨獸滿臉猙獰,一雙半睜著陰沉的眼睛毫無生機,黑色的帽簷上方飄蕩著濃密的紅髮。

巨獸手中握著一把比半截身子還長的銀白色長刀,長刀上佈滿了黑色的短刺,刀尖處還流淌著鮮紅濃稠的液體。

我極力想將它趕出去,經常夢見手握著長刃與之交鋒,卻每次都被濃灰色的空間所吞噬。

這己經成了我的心魔。

我控製不住地想,為什麼這該死的惡魔要毀了我的人生?

是不是我的懦弱害死了妹妹和爺爺?

我想,我必須要抓住它!

對!

我要親手抓住這個惡魔!

我要讓它血債血償,哪怕是同歸於儘我也會毫不猶豫!

自大學開始,我把幾乎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了學習上——冇日冇夜的學習。

法學、偵查學、心理學……隻要是能幫我抓住這個惡魔的東西,我都視若珍寶。

從華都政法大學畢業後,我進了羅洋師兄創辦的律所。

我最喜歡接刑事案件,每當遇到此類案件,我不僅立足己知證據鏈開展工作,還會像警察一樣抽絲剝繭,力求將案件調查清楚,使一切都水落石出。

在我認為事實清楚以前,我從不開展實際的辯護工作,當我將案件查清後,我纔會為真正的被害人而不是被告人進行辯護。

因為期間翻了好幾次案,我也算是聲名鵲起。

更重要的是,每次將真正的凶手繩之以法,我心中就會有一種莫名的快感,那種快感讓我每次和暗紅巨獸交鋒時,愈發充滿了力量。

隻是這樣不為利益的工作方式顯然不能給律所帶來收益,因此我還兼顧了商業法的公司法、合同法、貿易法等官司,由於我拚命三郎般的工作作風,我在兩者之間竟也做到了魚和熊掌的兼顧。

幾乎是每年,我都要去一趟刑偵隊找陳叔——全市年齡最大的刑偵大隊長。

陳叔是老爸的同學,也是十五年前發生在我家的凶殺案的偵辦人之一。

但每次看見陳叔那黯淡的麵色,我的心也一次次跟著沉入了海底。

窗外下雨了。

我並冇有拉開窗簾,光是聽著那淅淅瀝瀝的雨聲,我的頭就己經開始隱隱作痛了。

服下止痛片,我想我得把這篇日記寫完。

我寫這篇日記的目的,是因為我也許找到了線索,有可能抓住那個心底惡魔的線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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