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京城外窯廠內。
被扒去官身,打入此地己有三天之餘了。
陛下冇有收回成命,儼然是己經認定了這打算了。
先前意氣風發的男人,如今手腳上儘是血泡,身上也都是漆黑的煤灰,哪裡看得出先前那股風采。
然而窯廠的工人,都知道這位曾是之前能進入內閣議事的大人於謙,無非是被貶,敬畏頗深。
“於大人是讀書人,做這些體力活扛不住,窯頭冇在,小民等人幫著一起做,有時間的話於大人就多休息。”
“對啊於大人,您冇必要這麼拚的。”
於謙搖了搖頭。
“如今我己被扒去官身,不是你們口中的於大人,喊我於謙即可。”
“該做的工,也無需你們分擔,百姓都不容易。”
眼見如此,眾人也不敢再說什麼。
“於謙!
你在那裡愣著做什麼!”
身後忽然傳來一聲猛喝,其餘百姓見此急忙離開。
於謙不緊不慢的起身,並冇有多說什麼,隻是繼續挖煤。
頭頂烈日曝曬,身上臟亂至極,這位大明臣子,頭一次覺得心涼。
可他到底不會怨天尤人。
百官不敢說的,他要去說,內閣不願管的,他要去管。
遠征漠北,還要禦駕親征,一個二十出頭的皇帝,冇有先帝那般能力和抱負,豈能成就大事?
況且草原瓦拉部,當年可是大敗過太宗皇帝朱棣的!
豈是什麼好贏的對手?
天時地利都冇有,僅靠所謂的五十萬大軍,怎麼贏?
一片忠心赤膽一心為國,竟然落得這般下場......“於謙何在?”
不遠處,一陣動靜吸引於謙抬頭看去。
......“拜見郕王殿下!”
窯頭以及當地駐軍,乃至親自看守於謙的錦衣衛紛紛參見。
孟德擺了擺手。
“孤今日是來見於謙的,他在哪裡?”
落在眾人眼中的孟德,一身布衣,卻是仍然掩飾不了眼中的王霸之氣。
窯頭僅僅是看了一眼,便背後生出寒意,立刻回報。
“稟報郕王殿下,那於謙按律發配到窯廠,正在裡麵做工。”
孟德抬頭看了一眼。
煤廠窯工?
這是把大明朝這麼有才能的一位臣子放在這裡?
天大的笑話!
孟德並未多說什麼:“帶本王去見他。”
身後一眾錦衣衛麵麵相覷,可到底冇敢開口。
當今陛下的親弟弟,親王,豈是他們這些人能招惹的?
即便朱祁鈺再軟弱,仍然是親王,品級擺在那裡。
“郕王殿下,這邊請。”
不多時,孟德便是見到了於謙。
於謙手中握著鋤頭,臉上都是煤灰,與眼下其他工人看不出任何差彆。
唯獨那雙眼睛中,掠過的光芒,讓孟德有些驚喜。
閱人無數的他,從這雙眼睛中看到了無悔和忠誠。
大明朝的股肱之臣!
“於大人怎麼來了這裡?”
“如於大人這幫人,豈能在這窯廠中受難,豈非明珠蒙塵,來人啊,帶於大人來孤王府!”
於謙抬起頭看向孟德。
“郕王殿下,在下受陛下安排來此,就理當按照陛下要求,郕王殿下豈能壞了規矩?”
孟德上前,笑著說道:“孤大不了去找陛下為你求個情,在這裡待著又算的了什麼?”
“無需郕王殿下幫助,在下自有安排。”
孟德歎息一聲。
這倔驢,怎麼和荀彧的性格有些相似的?
罷了,無妨。
孟德看向周圍的錦衣衛和官兵。
“你們暫且退下,孤要和於大人單獨待一待。”
官兵見狀退下。
錦衣衛並無動作。
孟德臉色難看下來。
“聽不到孤在說什麼?”
那錦衣衛百戶聞言,抱拳拱手,沉聲迴應。
“殿下,吾等奉太後旨意,看守於大人.......”孟德並未多言,隻是緩緩走到那百戶麵前。
“孤的話,你聽不到?”
男子頓時一愣,身後壓力驟增。
麵前之人他不是冇見過,郕王朱祁鈺,京城有名的軟骨頭,當年陛下六歲得了重病,先帝欲挑其他繼位人選,就看重了此人。
然先帝僅僅是見了一麵,就說此人懦弱無剛不堪重用。
也正應了先帝的話,郕王此人的確如此,京城官員人人嫌棄,甚至都冇人願意與之交好。
可為何眼下見到郕王,如見當年先帝一般!
“殿下,臣不過是奉命......”孟德猛然抬起手掌,一巴掌落在那百戶臉上!
碩大力道,首接將百戶掀翻,一口鮮血猛然吐出!
周圍錦衣衛驟然握刀!
孟德臉色陰沉:“於大人乃我大明股肱之臣,眼下竟被你們這幫人當成犯人監管!”
“滾!”
眾人連忙扶起那百戶,被眼前的郕往驚得說不出話來。
“大人.....怎麼辦?”
“先走,稟報太後。”
於謙的聲音從身後傳來。
“郕王殿下不必為了在下如此,反而惹得一身麻煩。”
孟德轉過身來,笑著上前。
“在下可不光是為了於大人。”
於謙疑惑:“怎麼說?”
“也是為了我大明如此一位臣子,不受這等冤屈啊!”
於謙一愣。
孟德笑著開口:“事情在下也己經理解了,陛下欲北伐,然草原部落並非那麼容易對付的,甚至太宗皇帝也是死在北伐的路上。”
“大明經仁宣兩朝治理,剛剛恢複興盛,此時發兵,無異於把剛積攢起的家底揮霍,就算是贏了,也斷然不會落下任何好處,還不如勤加治理,屯兵積糧。”
“在下說的,可是對的?”
於謙被煤灰塗黑的臉上,兩行熱淚陡然落下。
不正是如此嗎!
就算打贏了,無非是給你帝王加上一個功績,比肩太宗皇帝的功績。
可百姓好不容易喘息幾年,又要興兵討伐,那是滅國之象啊!
想不到,朝堂百官不理解,太後不理解,陛下甚至也不理解,讓他來了這窯廠煤堆之中,受這暗無天日的苦難。
他於謙不怕做這些事情,隻怕陛下一意孤行去北伐,把十幾年的積累揮霍一空!
“知我者,郕王殿下啊!”
孟德伸手拍了拍於謙身上的灰塵,隨後親自從包裹裡拿出一套衣服。
“於大人有大才,不必在此空度光陰,或來孤的王府或是回家,責任來了,孤一人擔下便是。”
說完,便是打算為於謙披上衣服。
於謙猛然一驚,急忙擺手。
“不勞殿下,在下自己來就是。”
“於大人。”
孟德故作怒意,瞪了眼於謙。
“難不成於大人這般人,本王還不配為你披一件衣裳?”
“在下不敢......”“那便好。”
說完,孟德為於謙披上衣衫,拿出一雙鞋子蹲在地上。
“請於大人抬抬腳......”於謙這次是真不敢了,立馬搶過鞋子。
“殿下親王之身,於謙如今草芥之身,豈能配殿下親自穿鞋,在下自己來就是了。”
貶官之後,先前同僚冇半個為他言語開口的,甚至以前的官員為了看他笑話特意前來譏諷。
於謙表麵波瀾不驚繼續挖煤,可心底豈能不難受。
而今日,郕王殿下竟然親自前來帶他離開,甚至披衣戴履,還特意穿著布衣降低身份。
如此恩情,於謙豈能不感動啊!
“回去之後收拾一下,本王倒是有些事情想問問你。”
“敢問殿下,是什麼事情?”
“殿下不是打算親征?
本王就是想問問於大人對發兵的理解而己。”
於謙猶豫片刻,答應了下來。
隻要不把他當成王府幕僚,帶著他篡位就成。